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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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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5 章

“大家莫要被她騙了!”陰夔對霓瓔的威脅不屑一顧:“別以為趁著夜黑風高, 找幾個人喬莊打扮便可魚目混珠!涼州乃是整個河西戒備最為森嚴之地,你不可能……”

霓瓔忽然露出一個不耐煩的表情,擡手朝前輕輕一揮。

一個人直接從城樓上被扔下來!

城樓前的隊伍向兩旁讓出一條道, 一人直接抓起一條腿將人拖到陣前,像甩一塊破抹布一樣摔倒了敵軍陣前。

陰夔給了董成一個示意,董成招來兩兵卒,將那人的臉翻過來以拱查看。

這一翻,陰夔險些從馬上摔下來。

“紹兒!”

這一聲痛苦,整個敵軍都震了一震。

陰夔的長子陰紹, 如今任鄯州刺史,掌鄯州兵權, 竟然就這樣被丟下城樓, 生死不明的出現在陰夔面前。

陰夔目眥欲裂的望向對面的崔霓瓔:“你……”

霓瓔無視於陰夔的狂怒, 漠然的掃過他身邊其他幾個將員, 聲冷如冰:“還有誰看不清,又或是心中存疑的,站出來, 我讓你好好看清看清。”

火把燎起的黑煙熏過吊在城樓上的人, 城樓垛口似乎又多了些人, 稍有差池,不知道他們中的哪個就會掉下來。

咣當一聲。

是兵器掉在地上的聲音。

然下一刻,掉落兵器的人也一並倒地。

陰夔抽出長刀,眼與刀面的血色一樣紅:“降者,殺無赦!此女妖言惑眾, 亂我軍心, 手段殘忍,莫要聽她胡說!都隨本君殺進城中!待援軍到來, 一起為親眷報仇雪恨!”

“使君!”董成看著死去的副將,又看了眼因長子之死就不再顧其餘親眷的陰夔,生出了猶豫,想勸又不敢勸。

可陰夔又豈會不在意。

只是因為他比誰都清楚,崔霓瓔不會對他的親眷有慈悲心。

就好像他從前也不曾對她的雙親留過情。

此外,他始終不信崔霓瓔能幹擾涼州的兵力,也堅信只要自己沖破重圍回到涼州,大勢可挽,而崔霓瓔為了拿捏他,勢必不會那麽早對他的親眷下手,把手裏的棋全部落盤,那麽他就還有機會。

倘若此刻就繳械投降,才是真的自斷生路。

“殺——”陰夔猛力嘶吼,哪怕他眼下殘餘的兵力可能根本無法與崔霓瓔的陣勢抗衡。

陰夔畢竟攢了多年威勢,這一聲吼到底是震起了軍威,原本靜止的隊伍忽然跟著爆出嘶吼,大戰再發。

藤甲軍蜂擁出城,和蜀軍前後呼應。

霓瓔在兩軍大戰之際,悄然退入城中,上到城樓之上。

同一時間,城樓上的一男一女卻帶著人往下趕,兩人擦肩一瞬,誰也沒看誰,趙執跟在霓瓔身邊,險些沒認出來那對夫妻。

站到城樓上,一切就變得更加直觀,城內方向,藤甲軍成千上萬的湧出來,再轉向城門前,下城樓的夫妻二人已經帶著新湧出的藤甲軍沖向了陰夔的軍隊。

城樓之上,全都是被抓來的軍眷。

趙執掃過這一切,有些惶然的看向身邊的女人。

火光與廝殺聲中,她已換上了滿滿的箭囊,那雙被火光照亮的眼睛,只有冰冷的恨意,和藏在平靜皮囊下的瘋態。

從城中殺出的藤甲兵幾乎將陰夔的軍隊包圍,陰夔等不來援兵,這場混戰即便他能以一當十,戰敗也不過是時間問題。

趙執看到剛下城樓的那對夫妻已殺入敵陣,直沖陰夔。

兩人拼殺的很厲害,但相較於男人有招有式的打法,女人的攻擊簡單兇狠,又快又準,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,誠不欺他。

城樓之上,霓瓔已重新搭弓,對準的同樣是陰夔。

她並不急於發箭,更像是在耐心蟄伏,一雙眼冷冷的瞄著。

陰夔已經感覺到沖著自己來的殺意,這與戰場上為勝負而戰的氣勢不同,那是一種更陰狠更不要命的攻擊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。

交手幾回合,陰夔已有了退意,打鬥中眼神不斷的朝著偏路的方向瞟,企圖尋找機會沖出重圍,從秘密的偏路進城回涼州。

然而,就在陰夔身形一閃打算行動時,一連三發羽箭直沖他來,破風之聲呼嘯淩厲,陰夔眼神一厲,飛快抓過身邊兵卒擋下羽箭。

下一刻,身前的替死鬼忽然被踹向一旁,不等陰夔反應過來,一把沈甸甸的長刀直揮而來,陰夔險險躲過,卻不料那刀似有眼睛,反手一砍,陰夔一雙血腥之眼驟然放大,瞳孔中有一只手握著刀從眼前飛過,懵然過後,疼痛上襲。

“使君!”董成最先看到斷手的陰夔,而他已倒地不起,被面前兩把長刀死死抵住。

“陰夔已伏法,還不放下武器!”男人的聲音沈若洪鐘,頃刻間蕩漾開來。

“陰夔已伏法!爾等速速投降!”

“陰夔已伏法!爾等還不投降!”

接二連三的傳聲將消息散的更開,原本已經戰乏的士兵紛紛受到影響,戰局顛覆,不過是瞬息之間。

陰夔血流一地,唇色已經發白,他緩緩擡起頭,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一男一女。

兩人身後就是城樓,他眼神微微錯開,看到了站在城樓之上的崔霓瓔。

他本以為自己該命絕於此,沒想到一旁的男人忽然收刀,以繩索將他捆綁,還將他斷手處狠狠紮住,男人的手法十分熟練,一看便知出身行伍。

面前的女人冷笑一聲:“使君可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,要與使君算賬的人,還有很多。”

陰夔眼簾輕顫,他的目標一直都是崔霓瓔,卻不想面前站著的女人,年紀與崔霓瓔十分相仿,就連眼中的狠厲也如出一轍。

“你……”他皺了皺眉,似乎沒有想起來她是什麽人。

女人握著長刀杵在地上,半蹲下來:“使君不認得我也正常,但我認得使君。前都水監陶游之女陶薇寧,見過使君。”

……

一夜之間,自秦州至涼州,天變的比娃娃的臉還快。

也是這一夜,整個秦州亂成了一鍋粥,大獄人滿為患,全城戒嚴,百姓人心惶惶。

天亮時,城中廣泛張榜,將河西節度使陰夔謀反弒君之罪公示於眾,又下發公文至各州,給了各州將領一個請降的時限,時限之內前來投降認罪者,從輕發落,拒不投降甚至公然反叛者,株連九族。

此事比想象中的要順利。

陰夔掌控地多年,雖各州將領都是他一手提拔,但卻不得他全心信任,所用之法無不是攜親眷以t迫忠心,如今陰夔被擒,涼州大勢已去,朝廷的矛頭直指西境,不到七日,各州將領皆到達秦州,拜見公主。

個中罪論,則看各自是何種拜法,又攜有多少誠意。

度過了最腥風血雨的幾日,所有人這才有了喘息之機。

秦州刺史府內,趙執看著面前無論外貌氣質都大不相同的夫妻二人,嘖嘖搖頭。

“快認不出了。”

他最後一次見到陶薇寧,還是在寧縣的時候,當時陶薇寧的身份還是府上的家主,錦衣玉食,前呼後擁,如今……

趙執看了看那些被二人調度的藤甲兵。

雖然還是前呼後擁,但陶薇寧黑了不少,手臂和手掌上有很多細小的傷痕,整個人的氣勢也更硬朗,他親眼見過她廝殺,想來這分別的這些日子裏,她沒少苦學功夫。

“彼此彼此。”陶薇寧掃一眼趙執,與從前在寧縣的氣質同樣大相徑庭。

前廳忽然有些騷動,趙執循聲望去,只見霧爻又領了一批人來,想也知道是要去見霓瓔的。

這個善後的場面,讓趙執想起在江上剿匪那次。

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鶴來號的商號。

思及此,他看向身邊的陶薇寧夫婦。

這段日子陶薇寧沒少受累,大局穩定後,霓瓔就讓他們在府中休息,沒有委派新的任務,趙執就跟著留下,幾天下來,他對陶薇寧的來歷也算是摸的清清楚楚。

當日寧縣一別,他受崔霓瓔邀請,帶著兄弟們登船東游的時候,陶薇寧和厲全昆夫婦就已經得了霓瓔的示意,乘船西進。

陰夔的勢力遍布隴右道,想要混進去談何容易,所以崔霓瓔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從陰夔的手下過道。

早在朝廷頒下開市政令之前,邊境的互市就一直暗中存在,幽州有,劍南和隴右同樣有,只是朝廷下令之後,讓這件本該偷偷摸摸進行的事,一下子變得光明正大起來,但也因光明正大,所以同時受到了朝廷的督查。

劍南道為文氏勢力範圍,在其庇佑之下,與渾國的外貿交易一直在暗中進行,結果因為朝廷下令互市並且開始榷茶,一度打亂了商市,還暴露了文氏自己。

崔霓瓔便是這時候掐住了文氏命脈,然後在開市之後,不惜成本的叩開了通往渾國的大門,硬生生用錢砸出一條路來。

陰夔自恃掌控隴右,且將秦州作為自己對抗長安的第一道防線,不止在這裏分布的兵力最多,出入關口核查最嚴,連將領也是自己最信任的。

但反過來,若是從西域向東的商戶,只要打點到位,好處給足,守衛卻沒那麽強,這也是為什麽朝廷明明禁止互市,但類似揚州一帶的大市卻始終能有異國商貨流通。

西域外族及渾國長相於中原人頗有差異,但因多年前設於西域的都護府因戰亂消失,很多漢人也留在了西域,所以西域一帶即便有漢人面孔出入也視為正常,開放互市之後更多。

最重要的是,雖然渾國與隴右接壤,但沒有人想過,會有中原的人日覆一日,悄然無聲的借道渾國,從西潛入涼州,劫走人質,支援秦州。

而一切的關鍵,就在不久之前,昭鶴公主在眾多對外邊境互市中,已西域不曾為國分憂,單獨關閉了西域對外互市。

消息傳的比政令快。

陰夔知道此事的時候,第一反應是崔霓瓔已經開始針對他,但對靠著互市買賣牟利的百姓來說,卻又是另一種信號。

——趕緊再撈一筆,不然可就撈不著了。

所以,因為這道政令,往返西域的商販比平日裏增加了好多倍,即便是年關,還有好多聞訊而來的商人趕著購進賣出最後一批貨,這直接造成秦州到涼州人員的暴增,無形中也為陶薇寧等人的行蹤做了一個天然的掩蓋。

這些事說起來一句話似乎就概括了,但真要做起來,難如登天,對氣候水土的適應,對各個關卡應對的沈穩,還有冒險劫人的魄力,都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。

前線賣命的人不容易,而幕後控制大局的人,同樣不輕松。

還好……

趙執的目光從陶薇寧夫婦轉向霓瓔所在的房間。

還好,她們都沒事。

忽的,趙執想到什麽。

“夫人。”

陶薇寧:“什麽?”

趙執看著她,神色很是認真:“之前一直忘了問,你之前說與阿瓔在江南相遇,然後開始配合她喬莊演戲,暗中籌謀,但最開始的時候,其實是她專程找到你的,對吧?”

忽然提及往事,陶薇寧神色有些感慨,點了點頭。

那時候,她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,又陪伴雙親服刑多年,除了心裏那點執念和手頭的一點手藝什麽都不會,連養活自己都困難無比,是崔霓瓔忽然出現,給了她不一樣的選擇,也給了她一段不一樣的人生。

趙執又問:“你們在江南時,阿瓔身邊有個姓耿的護衛,後來卻不見蹤影,你可認得他?”

陶薇寧微微凝眸:“你怎麽忽然問這個?”

“你只說知不知道。”

陶薇寧看他一眼:“我不知。”

正說著,霧爻從屋裏跑了出來,路過他們這邊,趙執一個箭步上前把人拎住:“去哪兒?”

自從趙執救過她之後,霧爻態度好了不少:“女郎讓我去看看工匠的刑臺做得怎麽樣了。”

趙執楞了楞。

陶薇寧和厲全昆一起走過來:“什麽刑臺?”

這幾日只有崔霓瓔一人還在忙碌,他們誰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找了工匠,還要修什麽刑臺。

霧爻:“你們要看去看看嗎?”

幾個人跟著霧爻出了門。

短短幾天時間,渭水河畔建起了一個很大的刑臺,行刑處倒了一條斜坡,直通渭水河邊,不難想象若行刑後,血液殘骸會直接滾進去,而正對著的行刑看臺卻風雅的設了矮屏茶座,倒像是長安貴族閑游曲江的架勢,兩相對照,透著一種驚世駭俗的反差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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